乡与国，何种存在 | 思想菜

前言：本文基于2015年广州青年律师“梦想演说家”复赛讲稿改写，彼时演讲主题为“家”。文章首发于“约法”公众号（2015年5月13日）。文中三幅风景插图，系好友罗嘉伟的摄影作品，获得授权使用，特别感谢。

乡与国之下，蕴含了两个家，乡字背后蕴含的是家乡，而国字背后蕴含的是国家。我今天要讲的不是一个有关家温情脉脉的故事，我更希望与各位聊一聊，乡与国这两个家，与我而言，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。

壹：乡

先聊聊我的家乡。我来自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，一个边境少数民族地区。说到云南，大家最先会想到大理丽江香格里拉西双版纳，这些适合休闲养老蜜月逃跑的地方。是的，结婚了度蜜月——去云南，杀人越货要潜逃——去云南，云南就是这样一个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地方。

而我所处的德宏，更是云南的一朵奇葩。这里民风淳朴且彪悍，有喷香的虫子，雪白的毒品，遮天蔽日的森林，能淘出碎宝石的河流。自打在外求学，从武汉到厦门转战广州，我体会了城市的生活，却再也吃不上那些旁人看来奇形怪状的食物，再也没爬过森林蔽日大河纵列的高山。

的确，和厦门广州相比，我的家乡是个再小不过的地方。那儿没有摩天大厦，没有百丽宫星巴克，但它有红土地碧蓝天，彩云灵动，阳光耀眼。当我辗转各地出差时，走进同样的写字楼，咬着一样的汉堡，喝着一样的咖啡，看着高度趋同的大街和商场，我不知道我在哪个城市。但当我看见成排的竹楼，吃着喷香的竹筒饭，看着身着筒裙的景颇族小妹，我知道我在德宏。

所以，家乡对我而言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？文艺一点——那是春风十里不如你；赤裸一点——那是穿越大半个中国来睡你。大家想想我们灾难大片一样的春运，那么多和我一样的人们穿越大半个中国，不就是为了回家睡个五六天。但这个回家，不仅仅是回到地理位置上的家，也回到那个塑造了他，可安放这一年来奔波起落汗水收获的地方。

而现在，我隐隐的担心，伴随着所谓的城市化，我的家乡，以及和我家乡一样的小城小镇，那些每个人心里安放乡愁的地方，终将踏上建设国际大都市的漫漫征程。或许，在未来，迁移出的人们，到不了远方，也回不到家乡；而留在故土的人，山河已改，熟悉不再。家乡，最终不是情感的存在，而成为历史的存在。

贰：国

接下来聊大的家，国家。说到国家，往往想到的是一个有关主权的概念。主权作为国家的固有权利，表现之一即为对内的最高权。学术点讲，是韦伯所言“拥有合法使用暴力的垄断地位”；通俗点说，那就是国家是妈，是祖国母亲。讲到这，想起此前领导批评奥运冠军应该先感谢国家再感谢爹妈；又想起小老百姓捡到狗头金应该上交给国家……

再看看法律，古代唐律将谋反作为十恶的首恶，现代刑法将危害国家安全罪列为分则第一章，传递的是一以贯之的认识——国家至上。这一切不禁让人感慨：问世间国为何物，直教人生死相许。

但国，真的是一种至高的存在吗？面对这样的追问，我赞成甚至鼓励我们暂时放下政治正确的担心，能从自己的角度思索其意义。

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自己是炎黄子孙，似乎中国从古至今都是同一个民族构建的国家，事实果真如此吗？那辽算什么？金算什么？满洲人和蒙古人算不算中国人？一个简单的例子是李白，这位伟大诗人，按照今天主权国家的标准，李白其实是吉尔吉斯斯坦人，那么问题来了？对于主权国家中国和吉尔吉斯斯坦而言，李白究竟是谁的人？或许有人说，李白当然是中国人，因为在他所处的时代，吉尔吉斯斯坦部分区域也是中国的一部分。

对！正是如此，事实上，我们今天所讲的严格意义上的“中国”概念只有很短的历史，我们的国家——“中国”，并非一个在时空、政治、文化上都绝对稳定的实体，所谓“国家”，其实可以是一个不同时空单位的重叠和建构。

因此，对内最高权这样主权意义并不是我眼中国家的存在形式，在我看来，国家，是一种作为工具的存在。什么意思？就是说，国家仅仅是国民谋求幸福的工具而已，若将其无限神化，从根本上颠倒了国家和这个国家中的个体之间的关系。用熊培云的话说，我们买一辆自行车，是用来骑而不是扛着满大街走的，如果不仅扛着满街走，还动不动就得为这辆车出生入死顶礼膜拜，无疑本末倒置。同理，我们让渡一部分权利给国家，仅仅是因为我们意识到，有时通过国家这辆自行车，我们可以更有效的组织公共生活，但似乎没有必要因此见到这辆自行车就热血沸腾，热泪盈眶。在这个意义上，我讲国家，是一种作为工具的存在。

这就是我对乡与国，这两个家的些许想法，看上去是碎片化的断章，甚至连中心思想都不明确，让人听来疑惑。但我想说的是，事物在固有认识之外，会有其他面向的存在，公共交流的意义之一，在于使人困惑，而非授人激情和真理，因为这样，我们才可能尝试独立思考，而非依附表象和主流。